當「不斷革命」遇見「永續文化」,在中文
Permanent revolution and Perma(nent) (agri)culture
本來是想個書摘、讀書心得,但這兩個詞彙放在一起,卻很難不聯想到「當哈利遇上莎麗」這樣的電影名稱,像是俄文與英文在中文裡相遇,一位嚴肅的俄國革命家,遇見充滿創意的澳洲佬。這主題再加上語言比較,似乎可以寫論文了…..?
前言
兩年前,在對綠黨「紅綠聯盟」的主張下,想對紅色、社會主義有更多認識,在永和社大上了課,在「托派」、「革命馬克斯主義」的立場上、托洛茨基的分析中,俄國或中國,並沒有真正實踐馬克斯主義,一國之內的革命是不完整的,不是真正成功的革命,因為資本主義的擴張、對資源的支配與競爭是全球性的,所以革命必須不斷地在世界各地進行,一國內的社會主義最終淪為官僚集權制度。
最近讀了托洛茨基的「總結與前瞻」(1906年。Marxists Internet Archive 中文馬克思主義文庫 | 托洛茨基http://www.marxists.org/chinese/Trotsky/index.htm),是他最早提及上述不斷革命論(permanent revolution)的著作之一。
去年參加了Permaculture Design Cources永續生活設計課程。Permaculture目前的中文翻譯還不很明確,它是兩個字的合併,Permanent agriculture,簡化來說,可看成「以永恆的農業為基礎,建立永續的文化」。創造這個詞的澳洲生態學家Bill Mollison,曾經稱Permaculture「是寧靜的革命,……是那種沒人會注意到的革命,可能是建築物的運作效率變得更好,人們不用賺取像過去那樣多的錢,因為你的生活周遭到處是食物,也不需要因為使用能源而付費。社會中有大量的金錢被疏解,而讓我們生活得比較輕鬆。……Permaculture是反政治的,這裡面沒有政客、行政人員或神職人員存在的空間,也沒有法律,我們唯一遵循的倫理是:照顧土地、照顧人、不斷實踐這兩個目標。」
(Well, it’s a revolution. But it’s the sort of revolution that no one will notice. It might get a little shadier. Buildings might function better. You might have less money to earn because your food is all around you and you don’t have any energy costs. Giant amounts of money might be freed up in society so that we can provide for ourselves better. So it’s a revolution. But permaculture is anti-political. There is no room for politicians or administrators or priests. And there are no laws either. The only ethics we obey are: care of the earth, care of people, and reinvestment in those ends.(http://www.scottlondon.com/interviews/mollison.html)
第一章 書摘
這兩個理論、概念、主張,背後都有太多東西寫不完,還是回到「總結與前瞻」的書摘吧。
「第二章 城市與資本:現代城市的經濟實質是:利用農村提供的原料從事製造業。因此,運輸條件對於城市具有決定性意義。P38」
這分析在夏鑄九老師的文章中層出現,我也在海角七號的觀後感中寫過,托真是很有遠見。全球綠人或有些關注氣候變遷的文章,也指出永續城市是永續發展的關鍵,就像周處除三害,剝削農村與自然的城市,想要除害,自己也必須要洗心革面吧。會隨時間而貶值的綠色貨幣,應該也是條出路。
「第四章 革命和無產階級:毫無疑問,工業無產階級的人數、集中程度、文化程度以及政治分量,都依賴於資本主義工業發展的程度。但是這種依賴性不是直接的。在一個國家的生產力和它的各階級的政治力量之間,在每個特定時刻,都夾雜著許多不同的國內和國際性質的社會和政治因素,這些因素會使經濟關係在政治上的表現發生偏差,甚至完全變形。P59」
把這論述放到台灣以中小企業為主的社會背景下來看,中小企業可能多以家庭、家族、親友為組成依據,華人社會中的父權或家長文化,甚至官場、儒家文化,恐怕這些的效果都比勞資階級的身份影響更大,也讓階級意識難以發展,勞工運動不易展開。
而在「台灣錢淹腳目」、處處以賺錢為重要考量的社會情境中,有多少工人參與了股市呢?當工人同時也參與股市,購買股票成為股東,也具有資本家的身份,改革或革命成了自身雙重身份的內在爭戰,階級意識恐怕更加混淆難以建立。
「第五章 掌握政權的無產階級和農民:但是,農民是否有可能把無產階級推開並取而代之呢?這是不可能的。一切歷史經驗都駁斥這種假定。歷史經驗表明,農民絕對不可能起獨立的政治作用。[1]
資本主義的歷史就是一部城市征服農村的歷史。在西歐,城市工業的發展使得農業生產中的封建關係最終無法再延續下去。而且,農村本身沒有產生一個能夠革命性地消滅封建關係的階級,這個階級誕生在城市。城市使農村屈服於資本,並把革命傳播到了農村,使後者在政權關係和財產關係上服從新秩序。再後來,農村在經濟上徹底地成了資本的俘虜,而農民成了資產階級政治勢力的俘虜。後者在議會選舉中復活了某種「民主封建制」,隨意支配農民選票。在當代,資產階級國家用稅收和軍國主義,使農民落入金融資本的手心,並通過教會、學校和軍營灌輸奴隸思想,推搡著農民為銀行家們賣命。P67~68」
我很好奇的是Bill Mollison有沒有讀過Trotsky的著作,當他提出permaculture時、主張寧靜的革命時,有沒有受到托的影響?「農村社區貨幣」像是反轉這種都市控制農村、階級政治控制農民困境的一種方向。
另外一個聯想是澳洲與台灣的差異,澳洲不像歐美那麼的資本主義化、或充滿貴族氣息,像是充滿草莽氣息,或許是我的偏見,來自「歐洲放逐罪犯的野地」這種印象。都市住宅中的前庭後院,可以被視為農地,提供食物生產,而不只是為了美觀或象徵身份地位的用途,光是這種觀念的翻轉,也是不容易的。
而當農民不是一種排他式的身份,伴隨資訊科技與知識進展,半農半X的生活,農民本身也具有其他多重身份時;農民不再是無知落後,需要工人或知識份子的領導,不具有革命潛力;這樣重新再看托洛茨基當時所描述的俄國革命情況,就與現況出現很大的差距。
農民成為「永續革命」的發動者?
「第七章 社會主義的先決條件:在十九世紀初,傅立葉設想了他的生產消費者協作社「法郎吉斯特」,每一個協作社有2000人到3000人。傅立葉的計算決不能說是很精確的,但無論如何,當時工廠手工業發展情況已向他指出了一個比前例更大得多的經濟集體化的場所。但是很明白,無論是約翰•貝勒斯的合作社或者是傅立葉的「法郎吉斯特」,在性質上都同無政府主義者所夢想的自由經濟公社十分接近,自由經濟公社的烏托邦性質不在於它的「無法實現」或「違犯自然」的特點(美洲的共產公社證明它們是可能的),而在於它落後於經濟發展的過程100年到200年。
一方面由於社會分工的發展,另一方面由於機器生產,已經使得現在能夠大規模利用集體經濟優越性的唯一合作體,就是國家自己。此外,無論從經濟上和政治上看,社會主義生產在個別國家閉關自守的範圍內是容納不下的。P88」
合作社、合作式的經濟,是未來該走的模式,但應該是哪種規模?利用哪些資源?如何讓國家也合作社化?而不是讓企業購併國家,讓國家職能不斷被商品化。
「第九章 歐洲和革命 1905年6月我們曾經寫道:
「自1848年以來已經過了半個多世紀。這是資本主義在全世界不斷進行征服的半個世紀,也是資產階級反動勢力和封建階級反動勢力『有機地』互相勾結的半個世紀。在這半個世紀中,資產階暴露了它奪取霸權的瘋狂貪欲,表明它準備為這種霸權進行兇殘的戰鬥。」
「正如追求永動機的幻想技師,碰到層出不窮的障礙,為克服這些障礙而搞了一個又一個機械一樣,資產階級在避免同敵對勢力發生『法律以外』的衝突的同時,一直在改變和重建它的國家機器。但是正如永動機的追求者終於會碰上能量不滅定律這個無法逾越的障礙,資產階級最後也會在它的道路上碰上終於無法逾越的障礙,那就是必須通過衝突才能加以解決的階級矛盾。」
「資本主義把它的經濟方式和流通方式強加給一切國家,把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個政治和經濟機體。現代信用以無形的紐帶把成千上萬個企業縛在一起,使資本具有令人驚異的流動性,從而防止了許多小規模的局部破產事件,但同時卻激起空前規模的經濟總危機;與此相似,資本主義的全部經濟和政治活動,它的世界貿易,它的巨大的國債體系,以及把各種反動勢力集合成為一個世界規模的合股公司似的國家政治集團,不僅阻止了一切局部的政治危機,而且為空前規模的社會危機準備了基礎。資產階級把一切病徵發展過程都蒙蔽起來,並回避種種困難,拖延國內和國際政治上各種影響深遠的問題的解決,掩飾種種矛盾,因而推遲了最後結局的到來,但正因如此,它為在全世界根除自己的統治作了不情願的準備。資產階級貪婪地緊緊抓住一切反動力量,而不問其淵源如何。教皇和蘇丹已成了它的老友。它所以沒有和中國皇帝建立『友誼』聯繫,其唯一原因是因為中國皇帝毫無力量。對資產階級說來,掠奪中國領土,比用自己的錢支持它使之充當世界憲兵更為有利。由此可見,為了維持自己國家制度的穩定,世界資產階級已經把賭注壓在前資本主義反動堡壘的穩定性上了。p107」
這段話似乎跟permaculture比較無關,但「中國皇帝毫無力量」是個奇怪/有趣的說法。是當時(清朝末期?)的中國皇帝毫無力量,還是中國皇帝始終毫無力量?如果過去的皇帝有力量,那這些力量/權力是怎麼減弱消失的,到了哪些人手裡?落到像是九品芝麻官那樣大大小小的官員手上嗎。由「沒有力量的國家來當世界憲兵」似乎也很怪?
把時空距離拉進來看,1905年俄國思想家對資本主義危機的分析,1970年澳洲生態學家對於環境問題所提出的解決方案,我想多少其中是有點因果關係的。
「附錄 為政權而鬥爭 戰爭本身以及戰爭的失敗,既沒有引起革命的問題,也沒有造成解決這個問題的革命力量。我們的歷史完全不是從華沙向巴伐利亞大公投降開始的。無論是革命的矛盾或者各種社會力量,仍然和我們在1905年第一次碰到的相同,不過最近十年的事件使它們發生了很大的變異。戰爭只是以機械的直觀性暴露出政府客觀上的軟弱無能。同時,戰爭也使社會意識發生了混亂,似乎「全體有血性的俄國人」都沾染了反擊德國鬼子的願望和敵視六三政權的情緒。但是,正像愛國分子組織「人民戰爭」的工作一開始就碰上了沙皇員警的「關愛」,從而表明六月三日的俄國政府是現實存在的事實,而愛國分子的「人民戰爭」是團空氣一樣,進行「人民革命」 的工作也一開始就碰上了普列漢諾夫這個社會主義員警。119
民族革命的時代,也像民族戰爭的時代一樣,已經過去了(至少對歐洲是如此)。民族革命和民族戰爭是有深刻的內在聯繫的。我們生活在帝國主義時代;帝國主義不僅是一個殖民掠奪的體系,而且也是一定的內政制度。它不是使資產階級民族同現存制度對立起來,而是使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對立起來。121」
Permaculture是反政治的,那麼與政府的關係又是如何?「各種生物都在進行園藝工作、從事園藝可以解決許多問題,包括戰爭」這是對於Permaculture的另一種角度的描述。藉由自行從事園藝、種菜、堆肥…..等行動,減少對於化學肥料、石化燃料的依賴,不會透過跨國企業而對遠方的土地要生產哪些種類食物進行控制,社區自給自足,不需競爭資源,沒有戰爭。
「革命」與「戰爭」的差異與分界在哪?兩者似乎因為「血腥」「殘酷」這樣的概念而被連結在一起,這是學校教育所造成的混淆嗎?資產階級要傳達給人民的印象與認知?是我個人的認識不清,或者是整體社會的意識混亂?
第二章 其他(文化陣地戰)
書摘寫完了,想到一個子題:在PERMACULTURE中的階級關係/階級分析是什麼?
不同階級身份,對於空間的支配權也不同:在工廠、家庭、都市公園,獨棟庭院,鴿籠大廈公寓,不同的使用者掌握不同的空間使用權,對空間有不同的認識、態度與價值判斷,不同場域中的permaculture如何實踐。
階級分析太「政治」了,而permaculture是反政治的?綠色政治主張「生活即政治」,Robyn Francis老師也說:「食物即政治」…..
馬克斯主義或托洛茨基的不斷革命理論,是一種對於現實的詮釋,要建構另一種(階級)意識並創造新的現實世界;而永續文化也是建立另一種看待世界的角度,也強調行動與改變。都是反對資本主義。兩者的關連在哪?
當permaculture的翻譯從音譯「樸門」轉向更接近字義的「永續生活設計」、「永續文化」,設想它真的夠豐富而成為一種文化,讓我想到另一位(革命)馬克思主義者葛蘭西(Antonio Gramsci. 1891~1937)的主張,他將資本主義視為一種文化霸權體制,而社會專業分工所形成的諸多文化次領域,都受到主流文化霸權的宰制,而認為社會主義者要在各個生活場域中,進行「翻轉每一塊石頭」的陣地戰,在/從各種文化面向上改變資本主義,促成後續許多社會運動的理論基礎。
當「永續文化」也成為一種文化,也被看作一種文化,那麼它所建構的世界、人與環境互動的過程與軌跡,依循著生態的原則與核心倫理:照顧土地、照顧人、分享多餘滿足他人所需,也將和其他社會運動匯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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